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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尚義──
橋底的朋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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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尚義──
橋底的朋友

陳尚義

7/1/16


《明報》2016年1月5日/《am730》1月8日 我們的庫房累計逾三萬四千億外匯儲備,我們的高鐵以及機場三跑等花上近千億,但是,反映貧富懸殊的堅尼系數高達0.475,拋離所有經合組織成員國如美國、英國、德國等。貧窮以不同形態,展示在我們的城市,成為繁華背後一幅刺眼的風景。陳尚義,經歷過生意高峰也潦倒過,曾在超市執貨,在公屋做保安;在生命起落後,認定與貧窮者同行,天橋底也是家,無家者是友……


“當他願意開門給你,讓你坐在他僅有的墊子上,其實是他接納你”

「我只是知道,我要和他們一起去吃飯。」「他們」,就是陳尚義的朋友,是露宿者……曾在記者會上面對社署派飯給露宿者的質疑,他回應說,他真的看見他們餓了,卻不懂到社署申請什麼。「同心圓關懷服侍行動」的陳尚義,定期探訪露宿者,不單供應食糧,也供應心靈的食糧。他說:「其實他們需要在低谷時候有人陪伴走過。」 住在天台屋的單親媽媽,與她的六歲小朋友,沒有香港居留權,申請不到任何政府福利,只可花3,000元住劏房,靠食物銀行過活,陳尚義和他的同工因為「有營計劃」,跟她認識了,定期送上新鮮菜肉。 不過,陳尚義絕非救世者,就只是在這城市中願意與貧窮者同行的少數。「有些人會說『落』深水埗、『嚟』探你,這些字眼,其實有沒有從對方的心態去想?當他願意開門給你,讓你坐在他僅有的墊子上,其實是他接納你。他們面對生活的艱難,我們可有欣賞過他們生命的堅韌力?」 談到貧窮,陳尚義自有一套理解:「『貧』字分開就是『分』字和『貝』字,『貝』是古代的錢,如果錢財『分』不均,就造成貧;『窮』字分開來就是一個人『弓』『身』在一個『穴』內。」說實在,現代的貧窮要回到制度問題,也顯露對人性的剝削。 「有人說窮人可以申請綜援或找工作,但他們不能這樣做的原因,是很多人抹殺了。」他說。「貧窮源於人的貪念,想為自己賺更多,因此剝削其他人。這問題不是改變制度就可以解決,還要回歸良知。」


“我感覺這是上天要把我這個本來自以為是的人拆毀重建”

陳尚義看來其實像一名足球後衛──身軀健碩,但說起話來溫柔而有力。在城市的貧窮風景畫中,他也是畫中人。「我是屋邨仔一名,鍾意通山跑,無心向學。」他甚至好坦白的說,讀小學時,為了踢足球而返教會。1995年中五畢業,1997年開設自己的貿易公司,事業發展迅速之時,艱難歲月已經在等候他。1997年10月金融風暴,公司生意一落千丈,收入只夠交租,於是只好再打工,在超級市場做通宵執貨員。 後來知道附近請「看更」(大廈管理員),硬著頭皮去應徵。反倒是他的母親看得開,倒過來支持他說:「又不是偷不是搶,『馬死落地行』,有什麼問題?」於是當時只有廿多歲的他就和一群五十多歲的叔叔成為同事。入職不久,更被調往曾居住的秀茂坪?,在老街坊的目光下,感覺「真是衰到無得再衰,晚上獨自巡更會開口罵上帝。」 不過,回首當日,他說反而是「真正認識生命的時候」:「我處理過11宗發現屍體案,那時候要用鼻子大力去嗅有沒有『咸魚味』,才可肯定是屍體。」這樣的感官刺激固然嚇人,但屍體背後的故事,卻更令人唏噓。「記得有一個個案,一個60歲的兒子,因為在家跌倒失救至死,而他的老媽就在床上活活餓死!」人間的不幸,看在這年輕人的眼裡,原來是那麼真實。 陳尚義當時想到電影《地久天長》,講述因輸血而患上愛滋病的子鶩,「劇中有一句說話很觸動我:當人問他會否埋怨上天令他先有地中海貧血,後患愛滋病時,子鶩回答:『為何不可以是我?』我感覺這是上天要把我這個本來自以為是的人拆毀重建。」


“我們之間的關係,超越了「施」與「贈」的層面,回到最基本”

陳尚義後來從保安員轉變為在教會的全職幹事,部分工作是採購物資,當時他有另一些體會。「我在電視看到,有些人因為稍微的經濟資助,失去綜援的資格,因而求助於食物銀行;有婆婆因為要買張價值100元的藤椅,要撿一個月汽水罐。這時候我會問:教會既然有資源,是不是應該可以多做一點社關?」就是這個想法,令他選擇轉到另一個基督教機構「同心圓」做社關工作,名正言順地走進最有需要的社群當中,與他們同行。 他的工作主要是探望無家者、獨居長者、新移民和單親家庭,提供必須的物資以及心靈關懷,讓他們得到尊重和溫暖。「我們先重建自己的生命,才可進入無家者的生命。但我看見不少無家者的生命,其實都被毒品吞噬了。」陳尚義探訪他們,未必可以改變什麼,但至少這份關心,可以讓他們感受到人間有愛。 總是說,幸福的故事大同小異,貧窮人卻是各有各的不幸。「有一位單親父親,要照顧分別讀小一和小四的子女;有新移民婦女到港後,老公走了,只餘她和一個小一的女兒,但因為女兒沒有監護人和擔保人,兩母女沒有資格申請綜援,只能靠內地親戚接濟,住劏房……」這些故事,陳尚義好像說不完…… 「有一位無家者,本身是持牌燒焊工,家人都在內地,但因有案底而滯留香港。最初他什麼物資都不要,但認識久了,談得晚了,他會主動給我他的摺床,好讓我不會深夜走在街上,他更會轉過頭來探訪我。」貧窮人,早成了陳尚義的朋友。 「其實,這個地方已是他的家,我和他,沒有分別,只是大家對『家』的定義不同吧了。我們之間的關係,超越了『施』與『贈』的層面,回到最基本。」最基本的關係,就是大家與生俱來的平等,不因為貧富、身分和地位而有所分別。 對無家者來說,橋底可以是家;對陳尚義來說,無家者更加是友。陳尚義曾參與善樂堂辦的「橋底是我家音樂會」,在深水埗通州街的橋底,不同年代、不同背景的人共融,以音樂控訴社會的不義,也溫柔的分享愛語,成為這城市美麗的另類背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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