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之罪
22年後的現今,再思歷史事件,感受類似重覆之事不斷再現。近日再讀德國出生、後入美籍的猶太裔學者漢娜鄂蘭(Hannah Arendt)所著《責任與判斷》(Responsibility and Judgment)一書。書內提及於極權政權內造成的「齒論理論」:「當他們為自己的罪行辯解時,往往辯稱自己只是一個小齒論,全心全意為上級的命令效力。其他人若處於相同的處境,也會做一樣的事。」(207頁) 人不是孤絕存在世界,他/她必然生活在政治共同體中,因此個人不能免除政治的道德責任。鄂蘭於第一章討論「獨裁統治下的個人責任」,就德國納粹戰犯艾希曼(Adolf Eichmann)於1961年耶路撒冷受審所引發的爭議。 鄂蘭認為艾希曼本人並非出於仇恨猶太人、或因心腸狠毒要屠殺成千成萬的猶太人,他猶如一位普通官僚一樣,盡本身職責,處理上級交代下來的例行公事。罪惡的審判不應聚焦於艾希曼身上,更應探討制度所帶來的不義。「罪惡的平庸性」(the banality of evil),在於人拒絕思考或缺乏思考。 鄂蘭於第六章探討天主教會,特別是教宗庇護十二世(Pius XII)對納粹暴行的漠視沉默(近年有關討論,參考Pope Pius XII and the Holocaust)。鄂蘭於文內指出教會對有關指控有三方面回應。第一種回應我稱之為明哲保身,「抗議和譴責的態度……不僅徒勞,而且有害:這是問題的重點。」(279頁)鄂蘭反駁納粹佔領地區天主教徒佔多數。第二種回應則是勢孤力弱,天主教徒無法動員與組織起來。「戰爭之中,教宗一份權威聲明就可能造成分裂。」第三種回應則是保持中立,即使教宗看到希特勒發動「不義之戰」,但他認為共產主義較納粹主義更危險,「所以他幾乎肯定不會介入」(280頁) 鄂蘭指出德國新教的表現,同樣令人失望;德國主教團於1930年曾譴責納粹意識型態,後於1933年撤回有關禁令和警告。當教會被要求確應所有具猶太血統的信徒時,「教會理所當然地配合」(283頁)。教會居然將猶太裔的天主教徒隔離,這群人遭受「雙重的遺棄」(猶太群體與基督信仰群體)。「只有真相會使我們自由。而全部的真相總是令人畏懼的。」鄂蘭寫此文是1964年,現今再讀仍感受其真實與深切。 聯想另一套電影《母親的告白》(Incendies),講述遭逢戰亂女性的悲劇;她大可保持沉默,但她選擇自揭羞辱,來使個人身軀至終有身份有尊嚴地回歸塵土。揭開真相,確實是一條痛苦的旅程;當教會長期不能面對真理,或安居於僭建的信仰,我們作領袖的保持沉默,於是堂會內的信眾自然有意識而乏行動,因為他們早已「馴化」了! 謹以此文向那些以良知與思考、拒絕沉默之人表達敬意!
轉載自香港教會網站:www.hkcrm.org.hk